土地产权不健全会导致农村发展中的种种问题，如：劳动力转移、农村环境问题、粮食生产安全、生态环境问题等^{[1, 2, 3]}。高寒草地生态系统具有生态功能、生产功能和生活功能^[4]，对于维持青藏高原脆弱的生态系统、保障当地牧民的生活水平具有非常重要的作用。19世纪80年代以来，随着家庭联产责任承包制在农区的成功施行，这一政策也在牧区推广。各地根据草地实际情况将草原承包到户。随着草地所有权的变化，牧民对草地的利用方式也随之发生了改变。因此，青藏高原地区草地产权制度是否完善决定了该地区能否可持续健康发展。目前，草地产权制度对高寒草地生态系统生态功能的研究较多，对于生产功能的研究较少。赵成章等研究了草地产权制度对过度放牧的影响^[5]，高雷从制度变革角度探讨草地产权与草地退化的关联性^[6]，马洪波等从制度经济学角度解释草地产权制度与草地退化之间的关系^[7]。樊胜岳分析了草地制度对牧民经济收入的影响^[8]，赖玉佩等研究了草地流转对牧民生计的影响^[9]。以上对草地生产功能的研究仅对牧民生产活动进行了描述，未深层发掘生产要素的利用效率。

祁连山地区位于青藏高原东北缘94°15′—103°25′E，35°50′—39°50′N的范围内，东西长850 km，南北宽250—400 km，具有典型的高原大陆性气候特征^[10,11]，是甘肃省面积最大的国家级自然保护区，拥有丰富的动植物资源，这里聚居着藏族、裕固族、蒙族、回族和土族等少数民族，民族文化多样^[12]。因此，本文基于不同草地所有权下家庭牧场生产效率存在差异的假设，选取了祁连山东段实行不同草地所有权制度的肃南和天祝两县的3个乡镇计30户作为调查研究的对象，对比分析两地家庭牧场的投入产出行为差异。建立投入产出模型并分组分析，通过量化过程，以期解决以下科学问题：草地产权对牧业生产效率是否有影响？以及哪些因素对生产效率有影响？通过对这两个科学问题的解答，旨在为充分发挥草地的生产功能提供理论依据。

肃南县皇城镇位于祁连山北麓101°60′19″—101°95′92″E，37°62′88″—38°00′15″N的区域，海拔2500—5254 m，面积3800m^2[13]。就地理位置来说，皇城镇是一块位于肃南县城东南325 km的 “飞地”，年均温1—2 ℃，降水量320—400 mm，大部分地区属山地草原气候，境内有东大河、西大河、西营河三条河流^[14,15]。这里是甘肃高山细毛羊核心培育基地^[16]。皇城镇主要是裕固族聚居区，央翔乡、铧尖乡藏族相对集中，夹杂回、汉、蒙古等族^[17]。畜牧业是支柱产业，1985年以来，将春夏秋冬四季草地逐步承包到户，自此，牧民多为定居放牧，冬季牧场离家较近，夏、秋季牧民带着帐篷转场到较远的夏、秋牧场放牧。

天祝县抓喜秀龙乡处于祁连山东段102°12′—102°17′E，37°11′—37°17′N的范围内，海拔2787—4325 m，面积459.2 km²。年均温-0.2—1.3 ℃，降水量265.5—630 mm，境内有金强河流过，位于乌鞘岭-歪巴郎山-乾山及马牙雪山之间，是白牦牛核心产区之一^[18,19]。该地区主要以藏族为主，兼有土、满、回等少数民族^[20]。1982开始将冬春草原承包到各户，夏秋草原则以血缘或地缘为联系分配给村民小组^[21]。

本文采用的数据来源自兰州大学与法国国际合作发展农业研究中心(CIRAD,French Agricultural Research Centre for International Development)于2014年4—5月间的联合调查，调查地点位于祁连山区的肃南县皇城镇4个自然村、天祝县抓喜秀龙乡3个自然村和安远镇1个自然村。由于调查地区牧民居住分散，调查工作采用滚雪球调查法^[22]，即在各乡镇随机选择自然村，到达每个自然村后随机选择3—4户牧户调查，再由这些随机选择的牧户推荐其他调查对象，共计30户村民。

调查地区牧民的基本情况如下表所示。

数据包络分析法(DEA，Data Envelopment Analysis)由美国著名运筹学家A. Charnes于1978年提出^[23]，现在已经在成本、收益、利润问题，资源配置问题以及农业生产、金融投资、工业技术等领域中得到了广泛的应用^{[24, 25, 26, 27]}。该方法的基本思想是将一些具有相同目标和任务、相同外部环境、相同输入和输出指标的决策单元(DMU,Decision Making Units)构成一个DMU集合，确立相应的数学模型，通过对模型求解得到相对效率的综合分析，确定生产可能集和生产前沿面，进而判定DMU是否DEA有效，最终达到评价排序的结果^[28]。

DEA模型中主要测量3种效率，即综合效率、纯技术效率与规模效率。综合效率是对决策单元资源配置能力、资源使用效率等多方面的综合衡量与评价，是纯技术效率与规模效率的乘积，当综合效率为1时，说明决策单元的投入产出综合有效，决策单元被认为达到最佳经济效益。纯技术效率反映了决策单元在最优规模时投入要素的生产效率，当纯技术效率为1时，表示在目前的技术水平上，投入资源的使用是有效率的。规模效率反映了实际规模与最优生产规模之间的差距。当规模效率为1时，说明决策单元处于规模报酬不变，即产量增加的比例等于生产要素增加的比例；规模效率小于1时，决策单元处于规模报酬递增或规模报酬递减，即产量增加的比例大于或小于生产要素增加的比例。

根据两地牧业生产过程DEA模型数据采用了4个投入指标和2个产出指标。其中家庭草场面积、补饲投入、劳动力投入、能繁母畜数为投入指标，牧业收入和出栏牲畜数为产出指标。

家庭草场面积：肃南县和天祝县主要的草地类型类似，均包含山地草甸类、高山草甸类等，草地等级也大都为二、三、四级^[29,30]。因此认为两地的家庭草场面积具有一定的可比性。家庭草场面积包括承包的草场面积和租用的草场面积，即单个牧户家庭实际使用的草场面积。对于使用公共草场的牧户家庭，草场面积按照公共草场平均到每一户的面积计算。

补饲投入：主要采用补饲投入来代表牧业生产投入，因为由调查得知，两地一年中平均有4个月时间处于补饲阶段，天祝县一些使用公共草场的牧民，他们的牧业投入几乎只有购买饲草料一项。因此认为补饲投入能够反应出两地牧民在不同的草原所有制条件下对草地的利用程度。

劳动力投入：一个牧户家庭内参与牧业劳动的家庭成员以及雇佣的牧工。

能繁母畜数：母畜数量是牧区生产能力的主要反映指标，采取当年参与生产的母畜，并按照一头牛折算5个羊单位，一匹马折算4个羊单位的比例换算^[5]。

牧业收入：采取上一年度出售牲畜及其动物产品的收入。皇城镇以饲养细毛羊为主，细毛羊羊毛也是该地区牧民收入的主要组成部分；抓喜秀龙乡以饲养牦牛为主，牦牛牛毛是该地区牧民收入的主要组成部分。另外羊皮、牛皮、粪便的收入也包括在内。本文采用2013年总收入水平，因此不考虑价格因素的影响。

出栏牲畜数：采用上一年度出售的幼畜和淘汰的牲畜数量之和。

本文使用DEAP2.1软件对调查地区牧户生产效率进行分析，选取投入主导型模型，采用可变规模报酬模型(VRS,Variable Return to Scale)，计算出各牧户的综合效率、纯技术效率和规模效率，具体结果如表 2所示。

根据上表中的测算结果，进一步分析调查地区综合效率、纯技术效率和规模效率的总体分布情况如图 1所示。

图 1 调查地区32户牧户综合效率、纯技术效率及规模效率总体分布 Fig.1 Overall distribute of comprehensive efficiency, pure technical efficiency and scale efficiency of 32 households in the survey areas

图选项

整体来看，所有牧户中有10个牧户达到了最佳的综合效率，占总牧户数的33.3%。综合效率处于0.5以下的牧户占总牧户的26.7%，这部分牧户生产效率较低。如果将综合效率达到0.7以上的牧户作为中上等水平的标准，则有60.3%的牧户实现了较高的生产效率，说明有超过一半的牧户在现有的气候、草场水平下达到了较高的生产效率。

具体来看，纯技术效率在0.7以上的牧户占90%，纯技术效率达到1的牧户更是占总牧户数的73.3%。说明对大多数牧户来说，在目前的技术和管理水平上，投入资源的使用是有效率的。其中，肃南县和天祝县纯技术效率达到1的牧户占总牧户数的比例分别为33.3%和40%。说明在各自的技术水平下，天祝县有较多的牧户实现了投入资源的有效利用。

在总体较高的纯技术效率下，规模效率较低是造成综合效率较差的主要原因。规模效率处于0.7以上的牧户仅占66.7%，在0.5以下的牧户所占比例为23.3%，而且在这个水平上的规模效率的平均值只有0.39。进一步说明了牧户中存在规模效率低的问题。其中肃南县和天祝县规模效率处于0.5以下的牧户占总牧户数的比例为16.7%和6.7%。说明肃南县有更多的牧户其生产规模未达到有效。

由图 2所示，单个牧户中规模报酬递增的牧户占到63%，规模报酬不变的牧户占33%，规模报酬递减的牧户仅占4%。说明大多数牧户的产出还能随着投入的增加而增加，有扩大生产的潜力。33%的牧户处于最佳生产规模，仅有4%的牧户需要缩小生产规模。其中，肃南县和天祝县达到最佳生产规模的牧户占总牧户的比例分别为10%和23.3%，规模报酬递减的牧户均来自肃南县。说明肃南县有更多的牧民可以通过调整其投入来扩大生产，此外，肃南县的个别牧民则需要通过减少投入来达到最优的生产效率。

图 2 调查地区牧户规模报酬占比情况 Fig.2 Situation of returns to scale in the survey areas

图选项

按照单个牧户占有草地的形式作为区分，30个牧户可以分成2组，即：完全承包到户组和不完全承包到户组，其中完全承包到户即四季草场均承包到户，除此之外的草场承包方式为不完全承包到户，如，夏秋草场公有，冬春草场承包到户的情况。按照此分类，肃南县的15户牧民划分到完全承包到户组，天祝县的15户牧民划分到不完全承包到户组(表 3)。

根据此分组重新整理上述DEA测算结果，得到下列图表。图 3描述了组间不同草地所有形式下3种生产效率的关系，其中各组的生产效率是组内各牧户生产效率的平均值。

图 3 调查地区不同草地所有权下生产效率分布图 Fig.3 Production efficiency distribution of different grassland ownerships in the survey areas

图选项

由图 3可知，非完全承包下的纯技术效率高于完全承包(0.96>0.91)，规模效率高于完全承包(0.86>0.70)。综合以上两个因素的影响，根据前述3种生产效率之间的关系，非完全承包下的综合效率高于完全承包(0.83>0.63)(P＜0.05)。

图 4为两种草地所有权下以及同一草地所有权下综合效率的分布情况，表 4辅助说明各草地所有权下综合效率的占比情况。

图 4 调查地区不同草地所有权下综合效率分布图 Fig.4 Comprehensive efficiency distribution of different grassland ownerships in the survey areas

图选项

由图 4可知，两种草地所有权下，牧户的综合效率在＜0.5和1两个水平上所占的比例较高，即均表现出一定程度的两极分化现象。其中，非完全承包下，生产效率达到1的牧户比例较高；完全承包下，生产效率＜0.5的牧户比例较高。

结合表 4中信息可知，完全承包下综合效率＜0.5的牧户占全部调查牧户的比例大于非完全承包(16.7%>10%)。以综合效率>0.7的牧户视为中上等水平，那么非完全承包下综合效率处于中上等水平的牧户所占比重大于完全承包(23.4%>10%)。因此认为非完全承包下综合效率分布优于完全承包下的综合效率分布。

将综合效率低于0.5的牧户归为低效率牧户。对其进行投影分析，具体见表 5。

调查地区低效率的牧户共8户，其中5户因其纯技术效率为1，即牧业生产规模与投入产出不匹配，需要调整规模。其余3户中，编号为8、16的牧户投入要素调整幅度由大到小依次为补饲投入、能繁母畜数、草场面积和劳动力投入。编号为10的牧户投入要素调整幅度由大到小依次为能繁母畜数、补饲投入、草场面积和劳动力投入。这说明补饲投入和能繁母畜数的冗余对综合效率造成了主要的影响，劳动力投入冗余对综合效率造成的负面影响最小。

由不同草地所有权制度下生产效率的组间比较和组内结构分析可知，非完全承包条件下牧民的生产效率显著高于非完全承包下牧民的生产效率(P＜0.05)。说明在草地的生产价值方面，非完全承包的草地所有权形式优于完全承包。这可能是因为当一种商品价格较高时，人们倾向于购买低价格的替代品^[31]。产权不明晰的草地对于玉米、精饲料等补饲品来说是廉价的，牧民更愿意使用草地而不是购买补饲草料，降低了成本，因而造成生产效率高的结果。调查中，肃南县平均每头牲畜的补饲投入是72.1元，而天祝县仅有21.8元。

两种草地所有权下投入冗余并无太大的差异，补饲投入、草场面积、能繁母畜三大冗余量是造成生产效率低的主要因素，这与Elena等人的研究结果一致^[32]。同时调查地点的冗余问题与我国畜牧业生产中普遍存在投入冗余的现象相符，如羊绒生产体系存在补饲投入冗余^[33]，内蒙古奶牛生产存在牲畜投入冗余^[34]。造成补饲冗余可能的客观原因是冷季漫长、气候干旱，主观原因是遭遇恶劣天气时，牧民应对措施缺乏多样性，仅仅依靠天然牧草或者购买饲草料来度过危机。由于高寒草地生态环境的脆弱性，为了防止草原退化，需要控制载畜率，草地冗余不可避免。幼崽死亡率高、成年母牦牛受孕率低可能是造成能繁母畜冗余的主要原因。另外，在接羔、剪毛这样的忙季，两地均通过邻居之间相互帮助的形式度过，基本不存在劳动力冗余的情况。

公共物品的非排他性往往导致其使用超过合理范围^[35]。肃南县与天祝县平均每户拥有的能繁母畜分别为289羊单位和230羊单位，但是单位草地面积上天祝县能繁母畜的数量是肃南县的3.8倍。并且草地的过度使用将会导致生态环境恶化和草地畜牧业生产能力下降^[36]。两地草地状况的差距可以从牧民的感知中体现出来：调查的肃南县和天祝县牧民认为优良牧草比例下降的分别有93.3%和100%，认为牲畜体重下降的分别有60%和80%。

祁连山牧区生产水平的提高，需要提高规模效率和技术效率，并且控制投入冗余。为了解决这些问题，首先发展集约化、产业化生产，提高生产效率，达到利润率最优的生产规模；其次完善草地产权制度，加强草地流转的法律制度管理，防止在租赁草地上的掠夺性放牧；再次促进产品创新，对皮、毛、奶等初级产品进行深加工，扩展国内外市场。期望达到以保护祁连山地区脆弱的生态环境为前提，同时实现当地牧民脱贫致富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