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付意愿的影响因素分析一直是各国研究者们实证研究中的重要内容。近年来，菲什拜因理论逐渐被应用于环境估价以及支付意愿的估算中，认为消费者对环境物品的支付意愿很大程度取决于他们对环境的认知和态度^[1]，菲什拜因理论又称理性行为理论(TRA)，由美国学者菲什拜因(Fishbein)和阿耶兹(Ajzen)于1975 年提出。1991 年，Steven等建议在研究中把非货币偏好的影响添到支付意愿(WTP)的引导问题中去。1998 年，Johansson-Stenman表示：“如果经济学家不考虑个人的行为动机，而想要很好的评价出公共物品的社会价值是不可能的”。2000 年，Kotchen和Reiling将其应用于经济估值技术中，探索环境态度、频危物种的非使用价值等和CV调查中的响应回答的潜在动机之间的关系^[2]；2006 年，Hyytia和Kola评价芬兰多功能农业价值时发现公民对多功能农业的态度和消费支付意愿之间存在一定的联系^[3]。这些研究阐明了个人认知与个人行为倾向间存在因果相关性。随着条件价值法(CVM)的不断发展，也出现很多学者认为距离属性也是影响支付意愿的重要因素之一^[4]。1985 年，Sutherland 和Walsh在估计Flathead Lake水质的非使用价值时，发现距离与非使用价值之间呈负相关^[5]；1995 年，Hanink在研究中也发现个人WTP和受访者与作为评价对象的环境资源的距离具有递减关系，即越接近保护对象的受访者越倾向于愿意支付^[6]，而在1996 年，Loomis利用二分式CVM，探讨距离对WTP的影响，在一定程度上再次验证了WTP随距离增加而递减的关系^[7]。虽然国际上有关认知、动机等社会心理学因素以及距离与WTP关系的研究已经很多，却很少有对环境态度、距离以及支付意愿的关系进行综合研究和解释，更缺少基于经济数理模型的认知态度对WTP空间影响机理的研究^{[8, 9, 10, 11]}。

本文在已有研究基础上^[12]，将空间和个人认知相结合，研究假设个人对于物品的认知在空间上并不是均衡分布的，不同空间内的受访者的真实支付意愿也不是均衡的，以三江平原湿地生态系统为应用对象，采用双边界二分式CVM，通过问卷调查，探讨居民对三江平原湿地生态环境保护的支付意愿水平及影响因素，试图建立基于居民生态认知的非使用价值支付意愿空间分异模型，提高CVM在环境价值评估应用中的可靠性和有效性，为政府相关政策的制定和决策提供参考依据。

条件价值法(CVM)是非市场价值评估中最为重要、应用最为广泛的一种方法，常用于评估环境等具有无形效益的公共物品的经济价值。其最常用的方法是在假想的市场情况下，以调查问卷的方式直接询问人们为使用或保护某种给定的环境物品或服务而愿意支付的最大货币数量(WTP)或为失去某种给定的环境物品或服务而愿意接受补偿的最大货币数量(WTA)，并以此来估计环境公共物品的经济价值。CVM理论最初由Ciriacy^[13]提出，1963 年Davis 首次将其应用于森林生态价值的评价^[14]。此后被广泛应用于公共物品及相关政策的评价^{[15, 16, 17, 18, 19]}。

封闭式二分式选择问卷是由Bishop^[20]引进CVM研究中的，在Hanemann建立了二分式选择与支付意愿之间的函数关系之后得到广泛应用^[21]。双边界二分式先给受访者提供一个初始投标值，如果受访者同意支付第一个投标值，就提供另一个较高投标值，否则就提供另一个较低的投标值。如此受访者的回答会有以下4 种可能：“同意-同意”，“同意-不同意”，“不同意-同意”，“不同意-不同意”，根据随机效用最大化原理(RUM)，Hanemann^[22]认为受访者对投标值的离散响应(Discrete Response)可以看成是受访者个人的效用最大化过程。由此，受访者可能产生的4 种不同回答的概率可以用以下函数表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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式中,G(·;θ)是参数为θ的分布函数，其中，π^yy，π^yn，π^yn，πⁿⁿ分别表示第i个受访者回答结果为“同意-同意”，“同意-不同意”，“不同意-同意”，“不同意-不同意”的概率；BID_i为提供给第i个受访者的初始投标值；BID^U_i为提供给第i个受访者的较高投标值；BID^L_i为提供给第i个受访者的较低投标值。

假设d^yy_i，d^yn_i，d^ny_i，dⁿⁿ_i为虚拟变量，分别表示受访者回答的结果，如果受访者回答的结果为“同意-同意”，则令d^yy_i=1，否则d^yy_i=0；d^yn_i，d^ny_i，dⁿⁿ_i的定义类似。由此得到样本对数似然方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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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据调查所得数据和上述公式，采用对数似然估计可得到回归方程的参数估计值，从而可计算出相应的支付意愿。当G为logistic分布时，可得平均WTP计算公式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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式中,_k 为影响受访者支付意愿各影响因素变量的平均值，α，γ，β_k为待估计参数，BID为投标值。

三江平原由松花江、黑龙江、乌苏里江三江汇流冲积而成，三江平原湿地属低冲积平原沼泽湿地，堪称北方沼泽湿地的典型代表，也是全球少见的淡沼泽湿地之一。行政区域包括双鸭山市、鹤岗市、佳木斯市、鸡西市和七台河市等所属的21 个县(市)以及哈尔滨市所属的依兰县，境内包括52 个国有农场和8 个森工局。总面积约10.89 万km²，总人口862.5 万人，人口密度约为79 人/km²。三江平原湿地不仅为人类的生产、生活提供多种资源，而且在抵御洪水、改善环境、降解污染、保护物种和维护生态平衡等方面起到了不可替代的作用。

已有研究表明，居民对保护生态环境的支付意愿存在距离衰减性^{[23, 24, 25, 26]}，为进一步研究支付意愿的空间异质性，借鉴雅克松空间区域划分标准，将样本分布区域分为核心区、辐射区及外围区等3个区域，即三江平原行政区域划为核心区，黑龙江省其余区域划为辐射区，黑龙江省省外周边地区划为外围区。核心区居民是直接受湿地环境影响者和直接感受者，辐射区居民受影响程度低于核心区居民，而外围区的居民生活几乎不会受湿地影响。本文选取居民对三江平原的认知作为度量其支付意愿空间分异的重要指标。

本研究在正式调查前事先进行了预调查，根据预调查的分析结果，获得了支付意愿的合理投标值区间信息，并将正式调查所用的二分式调查问卷按照不同的投标区间设置了7个方案(表 1)。

调查问卷根据问题的类型不同分为3个部分，具体包括：第一部分为居民对三江平原环境认知调查，包括三江平原环境保护的重要性及对生活有无影响等；第二部分为支付意愿调查，首先调查受访者进入市场的意愿，如果同意，通过二分式引导其为保护三江平原湿地景观愿意支付的价格，如果拒绝，则追问其拒绝的原因；第三部分为受访者基本社会属性调查，包括性别、年龄，职业、受教育程度和年收入等。

对于普通受访者而言，“三江平原生态系统”是个很难清晰界定的“环境公共物品”，从而导致受访者在受访过程中盲目回答，因此在邀请受访者进入“市场”前，调查员必须针对问卷研究问题的背景和目的作相关介绍，告知受访者三江平原湿地具有无形的效益，如环境品质改善，维护生物多样性等生态、社会功能。按照正常决策过程，为了判断受访者是否愿意进入“市场”，首先询问受访者，是否愿意从每年的收入中拿出一定资金来维持三江平原湿地生态环境的保护，如果受访者回答“不愿意”，则追问其不愿意支付的原因。如果受访者回答“愿意”，说明该受访者愿意进行支付，可以继续进行双边界二分式问卷调查，二分式核心问题如图 1所示。

图 1 双边界二分式核心问题 Fig.1 The essential question of double-bounded dichotomous choice CVM

图选项

2 011 年6 月，项目组在三江平原地区进行了为期1周的实地调研，调查共发放问卷1000份，回收961 份，除去漏选错选以及胡乱答题的问卷，最终得到909 份有效问卷，占总问卷数的91%，其中同意支付591 份，抗议支付318 份，分别对核心区，辐射区和外围区统计受访者在各投标值的反应状况，得到“同意-同意”、“同意-不同意”，“不同意-同意”，“不同意-不同意”4 种反应的频率，统计结果如表 2所示。

调查结果表明，地处三江平原腹地的核心区受访者愿意支付的比例为71.93%，不愿意支付的比例为28.07%；辐射区受访者愿意支付的比例为61.90%，不愿意支付的比例为38.10%；外围区受访者愿意支付的比例为51.14%，不愿意支付的比例为48.86%。由此可以看出，核心区受访者的正支付率最高，其次是辐射区，最小的是外围区。其中，选择不愿意支付的原因如图 2所示，影响核心区和辐射区受访者抗议支付的主要原因为应由政府承担”和“没有能力支付”，因为“距离太远”而拒绝支付的分别只有8.89%和10.40%，而影响外围区抗议支付的受访者选择“距离太远”因素的人数远远高于核心区和辐射区，这一结果表明，受访者在不同的空间区域，对三江平原湿地的保护认知符合分异特征，从而影响其是否愿意支付的意愿。

图 2 受访者抗议支付原因 Fig.2 Reasons of protest against the payment

图选项

参考Dunlap和Liere^[27]于1978 年提出的 “新环境范式量表(New Environmental Paradigm Scale，简称NEP量表)”，根据实际需要对量表的问题进行修正，通过设置居民对三江平原的生态认知和对湿地的印象认知两大类共12 个项目，测度居民对三江平原生态环境认知的差异，采用Likert五点计分法，满分为60 分，最终计算出每个空间区域受访者的NEP指数及其均值，并以此衡量该区域居民对三江平原生态保护的总体“生态认知”程度，测试结果如表 3所示。结果表明，在对三江平原生态环境生态认知测试中，居民对于多数测试项目的感知强度呈现出由核心区→辐射区→外围区依次递减的特征，符合距离衰减规律。而居民对于保护三江平原生态环境是否重要的项目，呈现出由外围区→核心区→辐射区分异规律。这说明外围区的居民对于生态环境保护问题有着更高程度的认知。核心区，辐射区，外围区居民的NEP平均指数分别为3.885、3.65和3.55，呈现总体衰减趋势。假设居民对三江平原湿地的认知水平是支付意愿的影响因素，将居民认知作为独立变量纳入三江平原生态环境保护支付意愿计算模型。

双边界二分式模型引导下，受访者的响应除了受初始值和个人认知的影响，其社会经济属性也会影响其支付意愿，社会经济属性的统一说明和定义如表 4所示。

根据调查数据，使用Eviews软件中的对数似然估计，可估计居民受访者支付意愿的logit模型系数。

(1)双边界二分式下核心区受访者平均支付意愿的logit模型回归系数估计结果如表 5所示，可得回归模型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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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边界二分式下核心区受访者平均支付意愿为：

(2)双边界二分式下辐射区受访者平均支付意愿的logit模型回归系数估计结果如表 6所示，可得回归模型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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辐射区受访者平均支付意愿为：

(3)双边界二分式下外围区受访者平均支付意愿的logit模型回归系数估计结果如表 7所示，可得回归模型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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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围区受访者平均支付意愿为：

根据模型估计数据，得到以下结果：

(1)考虑抗议支付人数的影响，双边界二分式引导技术下，核心区，辐射区和外围区居民支付意愿分别为142.23 元 人^-1 a^-1、105.01 元 人^-1 a^-1及77.62 元 人^-1 a^-1。结果显示，居民对三江平原湿地生态环境保护的支付意愿存在空间差异，从核心区、辐射区到外围区呈现阶梯式递减趋势，符合距离衰减性原理。

(2)回归结果表明，核心区、辐射区和外围区的认知变量与WTP呈正相关，说明居民认知程度越高，越倾向愿意支付。核心区和辐射区居民的认知变量与支付意愿在1%显著水平下显著相关，外围区居民的认知变量与支付意愿在5%的显著水平下显著，显著水平整体呈现递减趋势。当距离超过一定范围，认知对WTP的影响效果减弱，这一结果验证了本文的研究假设，符合理论预期。

(1)本文选取三江平原湿地为研究对象，采用DC-CVM估算受访者对三江平原生态环境保护的支付意愿，尝试将新生态范式(NEP)引入模型构建中，根据受访者地理空间位置的不同，将样本分布区域分成核心区、辐射区和外围区3个空间区域，将受访者NEP指数作为影响支付意愿的重要影响因素，将其作为独立变量纳入WTP计算模型，结果表明受访者对三江平原湿地生态保护认知程度与其是否愿意支付以及支付多少存在相关性，符合理论预期。

(2)通过分析核心区、辐射区和外围区居民的回答响应，外围区的居民抗议支付率最高，其次是辐射区，核心区抗议支付率最低，这一结果客观反映了居民对三江平原生态保护的偏好和支付能力。

(3)通过分析居民社会经济属性对支付意愿的影响，结果表明，居民收入情况对支付意愿有显著影响，在核心区和辐射区内，居民的受教育程度对支付意愿都有显著影响，而外围区居民受教育程度对支付意愿的影响不显著。

(4)受访者受教育程度、个人年平均收入等因素与支付意愿正相关，不同的距离范围内各属性变量对支付意愿的影响效果及程度不同，年龄和职业等因素影响不显著，这与既有文献的研究结果相一致。

综合结果表明，基于空间视角将居民的认知程度纳入支付意愿计算模型，从空间上验证了WTP距离衰减性及生态认知的异质性，研究结论将提高CVM在环境价值评估应用中的有效性及可靠性，为建立基于空间视角的环境政策的费用负担与利益分配模型奠定基础，促进经济手段在生态环境管理中的应用，为环境价值评价及政府相关政策的制定奠定理论基础和科学依据，促进社会、经济与环境的可持续发展。

致谢: 感谢黑龙江省林业厅及洪河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管理局、三江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管理局、兴凯湖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管理局在实地调研中提供的支持与帮助。